二十五（1/ 2）
元旦节后的一天早上，江阳送顾灵上学。他们聊着路上遇见的事物、在学校里碰到的形形色色的人、稀奇古怪的教育方式及校园生活。江阳兴致勃勃地说个不停，尽管每天他都是如此，她却感到怎么也听不够，不胜其烦地接着他的话聊下去。
“天气这么冷，你该戴个手套才对。”顾灵探过江阳的肩膀往前看了看说。
“是啊，我也正在考虑让妈妈买个手套来着。冬天啦，这几天风吹着手都快冻肿了。”
“你家没有吗？手套都是家家必备的。”
“去年家里是有一双来着，烂的。就出去堆雪人用过一次。之后放在家哪儿一直找不着。我想，是给妈妈扔掉了吧。”
“戴了多长时间？”
“小学那时候开始戴的。”
“明天，你用我的。”
自行车速度慢了下来。“是你用的吧？”
“嗯。”
“那怎么行，你也有两双手呢。”
“我可以把手伸在口袋里保暖，可看看你，多可怜的两只手啊。”江阳没说话。听她继续说：“记得别买，明天我就把我的带过来给你看看。”
“哦！不知道合不合适呢？”
“手套而已，准能戴上。”
骑过学校围墙，车停在了校门口。顾灵跳下身，站到江阳面前，看着他，“我进去了。”她挥挥手道别。
“好好上课。”江阳朝她喊道。
两个月平静地过去了。顾灵抛开所有烦恼，抓紧迎接马上到来的期末考试。江阳所在的学校早几天开考。那是考试的头一天早晨，他骑自行车送顾灵去学校的路途上，告诉了她自己学校的考试安排，并询问她什么时候放假。得知她的情况之后，他开始为自己拟定计划。
考了两天，第三天中午，他待在家里看了看时间，在11点半之前骑自行车赶去四中学校，把车停在门口等着。
“哎？”放学后，顾灵在远处看见了他，便跑过来，问道：“你怎么在这呢？”
“当然是送你回家啊。”江阳害羞地答道。
顾灵微微低下头，“怎么我放学你也来呀，你不用上课吗？”
“我说过啦，就考两天，今天我们学校就放假了。寒假第一天。”
“等我多久啦？”
“没多久，刚来。”
“你们放假真快，我还得到下个星期二考试，考完之后才能放假呢。”顾灵一边说一边坐上车。
见顾灵坐稳后，江阳推车转了个弯，踩上踏板。
“你们考几天呢？”回家路上，江阳问。
“三天，比你多一天。”
“那就是说...”江阳想了一会“还有一个星期放假，你还有一个星期放假。”
“嗯，对啊。”
“放假了，出来玩不？”
“我也想出来玩，可是我妈不会准许的。”
“玩一会也不可以吗？”
顾灵摇摇头，“我记得有一天下午。”她用愤愤不平地口气说道：“记得没错，就是上个元旦节。说出来你肯定不信，3号那天，我作业全都写完啦，而且也给妈妈看了。可是，当我恳求妈妈让我去院子后面的池塘边散会心，你知道的，就是上次我带你去过的那个地方。妈妈听完，你猜我妈妈说了什么？”
“说什么？”
“去去去，给我好好在房间里待着，作业写完了不知道多看看书嘛。”
“噢！好狠心。”江阳苦笑一下，“作业都写完了，既然还不许出来玩。”
“对吧对吧，我妈就是这样。从小就一直管我，现在长大啦还是如此。而且...”
“而且？”
此时，正是长长的下坡路，风吹得很大。江阳缩着脖子，专注前面的交通。两人没再说话。等下坡路结束，路面平坦之后，江阳扶稳车身，问道：“刚刚你说而且，而且怎么了？”
“也没什么。”顾灵轻声应答。
不过江阳从她的语气中听出来，她是心里有话说不出口。“到底而且什么，没关系，你就说吧。”江阳经受不住好奇心，请求道。
顾灵实在不好拒绝，便自然大方地问他：“还记得上次你骑自行车送我回家吗？”
“记得!”
“就是那天，被我妈一个单位的同事看见，当天晚上，我妈妈还狠狠地骂了我一顿，从那天以后，我妈妈管我管得更严了。”
听完顾灵的话，江阳双手捏刹，自行车突然停住。他站起来，转身朝顾灵看去，只见她那双水灵灵的两只大眼睛迷茫地盯着他。“都怪我，真不应该。”
“我就说，每次周末在你家门口等你，却怎么也等不到你，原来你是给关在房间里了。”
“可不是。无论我怎么说，就是不允许我出来。”
“都怨我。”
“怎么会？我还要道歉呢，为难你了，让你一直在家门口等我。”
“我想放寒假，你妈妈应该不会说整个寒假都不许你出来吧。我想不会。”
“哦！关我一个月，我可受不了。不过我妈妈说不定还真的会。可到那时，我就算是偷偷溜出来也要出来，要不然要把我闷死。”
“想起来啦，过年不是到处拜年吗？你不必担心出不来了。”
江阳说完，顾灵低头沉思了片刻。
“就算如此...”顾灵说着停顿了。
“嗯？”
她准备说：就算如此，我也见不着你。她却哽塞了，：“就算这样，寒假里过得还是很无聊。”
“家里有不少亲朋好友吧。”
“嗯嗯，挺多的，过年总是很忙。”
“我也一样。”
车辆继续行驶，不久，在通向顾灵家的路口边停下。
“我看现在，我还是别进去了。”
顾灵没回应，下了车，站在路口处向着他。希望他继续说下去。“过完年，还有机会出来玩吗？”江阳一脚踮地，坐在在垫位上问她。她得到了自己想要的问题。
“你来找我，就有机会。”
听到这里，江阳开心地笑了起来，“那你肯定有机会了。我一定来找你。”
“好呀。”
两人互相对视了一会儿，然后江阳终于开口说：“天气挺冷的，早些回家吧。”
“嗯，你也是。”
“那么，就不陪你送到家了。”•
“明天见。”
“明天见。”
接下来的一个星期里，江阳从每天送顾灵两次增加到四次，完全感觉不到劳累，反而更轻松了。他过得很充实，兴奋又愉快。他每天依然定下闹钟，早晨很早就爬起床，出门前，不忘检查自行车。一切妥当之后，他便哼着歌曲自由自在、不慌不忙骑到公路上，在指定的地方停下来。上午送完顾灵上学后，有时会回家休息，有时去街市逛两圈。不过到了快中午时分，他把时间算得很准确，总会在11点一刻左右从家出发去四中学校，把车停在一旁，背靠着学校的围墙，耐心等待她的出现。他怀着感激与激动地心情把她送回路口，招招手，望着她远去。
直到最后一个黄昏，自行车在路边停下。江阳立刻转头朝顾灵看去，心里想着等她下车后，有些话要说。可还没等他开口，顾灵先说话了。她见车子稳住，双脚轻轻落地，“对了”她问道：“今天你急着回去吗？”
“不急。”
“嗯，今天妈妈下午出去有事不在家，我把书包放回去，咱们出去逛逛好不好？刚考完试，真想放松放松。你说呢？”
“好呀。”江阳满口答应。
“等等，我们从那边走。”顾灵朝公路前方指着，而不是村子的方向。
“也能走通？”
“是的，只不过路程有点远。”
“再远有什么关系，我有自行车。上来吧。”顾灵高兴地跳坐到车上。“快了快了。”一会儿功夫，顾灵在后面大声喊着：“看见那所小学了吗？从这进去。对对，然后你绕着这个学校骑，慢点慢点，路有点不平。嗯，绕过去就能岔进我们村子了。”
骑上那条熟悉的小公路，江阳便不再需要顾灵的指引。其实，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来这里了，不过他依然不无差错把顾灵送到家。
“在这等我一会，我先回家看看。”顾灵往家门跑去，接着把大门打开，在进门之后她又探出头来，叮嘱道：“要是我十分钟还没能出来，你就先走吧。”
这话使阳有些惊慌，他多么不想度过她说的那短暂的十分钟。他双脚惦地，把自行车向前挪了挪，对准顾灵家那条门缝，眯着眼睛往里瞧。什么也没看见，倒是马上听见了顾灵和一个男性的对话声。发音稚嫩，估算一下，差不多来自年龄十一二来岁的童年孩子。他竖起耳朵，努力地细细听着，想弄明白他们在说些什么。突然，说话声停止了，传来急促地跑步声，这声音越来越近。左侧的门随即打开，出来的不是顾灵，而是一个小男孩。他内心瞬间凉了半截。
江阳坐立在自行车上，非常显眼，小男孩一眼就看见他：不像话的把自行车摆在他的家门口。“你是谁？”男孩毫不怕生，问道。
江阳茫然地看着从门里冒出来的小家伙，咧了咧嘴，开玩笑地答道：“我是你哥呀。”
“胡说！我压根儿不认识你。”
“你不认识我，可我认识你。调皮的糊涂蛋，既然把我这个哥哥给忘了。”
男孩急了，追问道：“你知道我是谁？”
“哎，我刚刚不是说了嘛，我是你哥哥，你自然是我弟弟啊，这是书本上还有爸爸妈妈教给我们的，莫非你想耍赖？”
男孩恼羞成怒，有气使不出，几乎要骂人。“大骗子！我才没有你这个哥哥，赶紧从我家门口走开，别待在这挡着。”
“那不行，我等人呢。”
“等谁？”
“你的那位姐姐同志。”
“你找我姐姐干吗？你是她的什么人？”男孩半眼不眨地瞪大眼，两颗黑糊糊的未被世间洗礼的眼珠子，充满了无知与天真。江阳想，他也有过一段童年——那时候——他还不认识她。
“我...我是她的...”好像不太好回答，江阳摸索着，“是同学、是朋友，也是...”
“什么，也是什么？”孩子追问他。
“嘿嘿，小不点。”江阳笑了笑，撅起嘴，“不告诉你。”
“说！”
“就不说。”
孩子见此人执意不听从他，哼了一声，“切，我才不管你和我姐姐是什么关系，不过我姐姐可不是好惹的。”男孩用命令的口气继续说：“我姐姐是个好学生，不许你带坏她，赶紧走开！”
“怎么会呢？”江阳尽量语气随和，“你姐姐人那么好，就是你要我带坏她，我还舍不得呢。”他说道。
“吖吖。”那孩子听了，张开嘴做出一副呕吐的模样，“分明就是个母老虎，还舍不得，你倒说说我姐姐有什么好的。”
可是，江阳已经忍不住大笑起来了，“哈哈——你说你姐姐是什么？再说一遍好不好，天哪，我没听错吧，哈哈...”
另一侧的门此时开了，做姐姐的赶紧走出来。他们对话的后半部分，她听得清清楚楚，及时赶过来解围。看见顾灵，江阳也立即止住笑声。
“弟，别瞎说，回来！”顾灵对弟弟厉声道。
可是，那男孩无动于衷，呆呆地站在那，两眼依旧盯着眼前的陌生人。顾灵只好把他抱起来，放进屋子里，顺手把门掩上。江阳看不见姐弟两人的身影了，不过能听见门后他们的谈话。说话很小声，江阳往门边凑近一些，侧耳静听。
“听话——我亲爱的弟弟，回家去，姐姐现在要出门。”
“到哪去？”
“学校去一趟。要是妈妈回来问起我，就说我回学校拿东西了，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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