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8.踏春风清棠夜奔赏上元 二(1/ 2)
在与楚麟城、沈揽月与萧锦月三人一同用过晚膳后,萧锦棠便回暂居的行宫处理起近日各地上报的奏折来。在楚清和归家休养的半月中,萧锦棠却是一刻也没闲着。这年马上便要过完,而自己也即将归京重开朝会,如今穆太后被软禁,穆钰又放权有意暂敛锋芒,而兰氏折了陈思和伤了元气,然定国大长公主又重归朝堂。不过短短数月,朝堂格局已然重新洗牌。好在是贪污一案已有定数加之雪灾渐缓与增派的赈灾粮也如数就位,北地民怨总算得到了些缓和,
然萧锦棠明白,这仅仅只是一个开始。北境贪污一案不过是这腐朽朝堂浮于表象的症状罢了。若想根治,不仅需要严刑重惩杀鸡儆猴,更需从朝堂内部进行改变。只是若要大张改革,必将狠伤士族门阀的元气。思至此处,萧锦棠不由得揉了揉眉心,不免觉得有些神思疲惫起来,他想着是时候召柳言萧过来一趟,让这贪污一案尽快有个结果——
且贪污一案涉案甚广,这换下的官职空缺,又将提拔谁来填补?想来此事必要与定国大长公主和楚麟城商议,那也得在开朝之前将一切定下。就在萧锦棠正琢磨着拟定官职空缺名单时,却忽听得门被轻轻叩响,福禄在门外恭声道:“启禀陛下:夜深了,膳房做了元宵送来,您可要现在用些?”
福禄的请见打断了萧锦棠的思绪,萧锦棠这才恍然回神,他微微垂眸,发现笔尖墨迹已有些凝涸。他下意识的往窗外一瞧,发现已至夜深露重之时。他一面揉了揉有些酸胀的眼角,一面道:“送进来罢,现在是什么时辰了?”
门页人被轻轻推开,福禄一面捧着玉碗轻手轻脚的来到萧锦棠的书案前一面笑着开口:“回陛下的话,已经戌时一刻了。今儿陛下也瞧了一日的奏章,不若吃了元宵再泡个澡解解乏,等疲劳稍退再看会儿奏章便歇下如何?”
“那便叫人备水罢。”萧锦棠也觉着疲乏的紧,便欣然应允福禄的提议。他端起玉碗,见着半透的飘花碗中凝这一汪深碧色,里头浮着的几个水磨糯米做的芝麻馅儿元宵浸在碧色茶汤里更显玉雪可爱。这元宵本是甜腻之食,但佐以茶汤进食,不仅风味独特,更可清口解腻,当真是精致的宫中雅食。然在棠棣阁时,正月十五赐下的元宵都是白水煮了,奢侈些再往汤水里搁些糖便是一年到头难得的奢侈美食。
萧锦棠拿起瓷勺舀起一个元宵,正欲咬下时却好似想到什么一般抬头看向福禄:“福禄,你去知会膳房一声,让他们今晚多做些元宵。除却给各宫按份例赐下的元宵,出宫随侍的仆从、驻守值夜兵士也各赐元宵一碗。今夜就让他们早些歇下罢,过几日还有得忙。”
“陛下,这……”福禄听得萧锦棠赐食之言,一时竟是怔愣一瞬,他旋即回过神,忙笑着向萧锦棠躬身揖了一礼:“陛下之意,老奴明白。奴先且告退……亦在此先替宫人们谢过陛下恩赏。”福禄说罢便退去吩咐下人备水熨衣。而听得福禄致谢的萧锦棠却是微微一笑,他端起那碗元宵坐在了半开的轩窗旁,只见清皎月华如练般静透松窗,倾落一地如银如霜。
今夜是个冬日难得的晴夜,只有几缕如烟般缥缈的云。天心之中星野垂阔玉轮高悬,照彻河山天涯万户千家。萧锦棠吃着元宵,心道此时应将萧锦月与楚麟城也叫来赏月才是,毕竟今日应是楚麟城休沐归家团聚的日子,虽说楚麟城是躲着玉泉大长公主不愿回去,但一个人留在这山上领兵值防未必也太过寂寞了些,这正月十五,自然是要阖家相聚才对。
思至此处,萧锦棠又不禁想到回了玉京的楚清和……此时的她,又是在做甚呢?是在同镇国公夫妇用着晚膳谈天说地?还是耐不住她那好动的性子早早的出了门,此时正在玉京城中笑闹着招摇过市享受着她所说过的繁华夜市?亦或者是如他现在一般,坐在窗畔,抬眼便能看见同一片皎皎明月?
神思悠悠间,萧锦棠不禁轻笑出了声儿。他放下碗,心道也不知楚清和吃了元宵没有。可不过一瞬,萧锦棠唇畔的笑意又敛了下去——他忽的想起楚麟城不愿回去的原因是厌怕玉泉大长公主的催婚,而楚清和被玉泉大长公主催婚论嫁也不是一日两日了……那这些时日,是否又有玉京城中的公子去往镇国公府上议亲呢?而楚清和,会不会喜欢上其中的某一个人?
念及至此,萧锦棠只觉心头又酸又涩,像是被压了块巨石一般令人喘不上气。他颇有些恼火,因为就算楚清和喜欢上谁,他也不能做些什么,最多也就私底下悄悄骂一骂那个能得楚清和青眼的男人……谁让她是楚氏的女儿呢?萧锦棠也不是没想过,如果她不姓楚……如果她不姓楚,他们根本不会认识。
这样想来,还是她是楚氏的女儿比较好。纵无携手,总好过一生陌路不是么?且这玉京宫城本就是世上最华美的囚笼,她是那般跳脱飞扬的性子,又怎如飞鸟折翼一般困于这禁宫囹圄种呢?虽是这么想着,但萧锦棠心头却越发不是滋味儿起来。然就在此时,门页又被轻轻敲响,寿康站在门口轻声道:“启禀陛下,水备好了,还请入浴。”
寿康这一唤让萧锦棠回过了神,念及方才所思,萧锦棠不禁心道自己都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他一面揉了揉有些酸胀的太阳穴一面推门而出,寿康已在门外捧着大氅候着了。萧锦棠并未披上大氅,而是快步绕过转廊月门往自己寝宫走去。
眠龙山上的禅宫虽有些简陋,然该有的格局却依旧五脏俱全,他的寝宫虽离主殿不远,但更临近山侧,殿内虽不大,然却浴房、书榻、寝殿分得明确。为免水汽入了内室,浴房单独设在了寝殿西面临窗的拐角上。见得萧锦棠回了寝殿,殿内随侍的宫人纷纷见礼告退——这是伺候萧锦棠的宫人们心照不宣的默契,谁都知道当今的陛下不愿旁人服侍着沐浴更衣。
这委实是个怪癖,莫不是陛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然随侍萧锦棠的宫人们只敢在心低有所猜测罢了,毕竟陛下若何根本不是他们这些下人可以妄议的。而萧锦棠却却知自己并不是不习惯让他人服侍,而是因为每次他脱下衣物时,那肩上狰狞刺眼的烙印就在提醒着他那段屈辱晦暗的过往——谁又能想到,当年的皇子如今的圣上竟会被打上奴隶烙印呢?
袅袅的水烟自香柏木的浴桶里蒸腾而上,新熨平整的衣物被齐整的挂在了屏风外的架子上,新贡上的沉水香燃在小炉中,将辛辣暖融的香气燎上架上衣袍。萧锦棠缓缓褪下外衫,正要解开中衣时却忽听得屏风之侧的窗户传来奇怪的响动。听得动静,萧锦棠不禁眉峰一皱,他心道今晚晴夜无风,这又是哪儿来的动静。
他抬步绕过屏风往窗户边走去,只见着窗棂上缓缓冒出了一个树杈影子,那树影子见得有人来了窗侧,更是摇的耀武扬威枝叶乱颤。萧锦棠见状一愣,旋即只觉心下竟好似空了一拍。他慌忙推开窗,还没出声便见着蹲在窗沿下的楚清和忽的从地上窜跳起来。她趴在窗沿上笑嘻嘻的摇晃着手中的树杈:“怎么眼睛睁这么大呀?看我回来看傻了么?是不是特别惊讶我回来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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